文殊舍利

退圈也diss北狗最光阴官会 3

天草二十六X如月影

曲聿:



月光朗照,海岸线上砂石银白,细碎如周天星子。


昼夜不息的浪潮侵蚀着陆地,潮起潮落,水汽迷漫。刻着地名的岩石像一个矢志不渝的守望者,任由海水涌流飞溅,洗刷倒灌,不会退却半分。


天草二十六就是那块岩石的眼睛。他靠在石上,手垫着后脑,年轻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海洋。当海波涌动,那些浪潮在他双目里投下粼粼的痕迹,乍一看宛如含在眼里的水光。


但他还不至于难过到流泪。


如月影在屋中睡着。这段时日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。有时他让天草二十六给他倒一杯茶,不到半刻,天草便回来,他自己却卧在躺椅上陷入沉睡。在他雪白的衣衫上落着草屑和一些红红紫紫的花瓣,鸟雀停在朝他弯下的树枝上,怕惊醒他,一声都不叫。就好像天地万物都会被他吸引,忍不住朝他靠近,天草二十六也是天地万物的一种。


一开始他会忍不住凝视如月影沉睡的样子。这个人闭着双目,眼睑处弯出浓密纤长的睫毛。天草二十六俯下身,嘴唇凑近如月影皎洁的脸庞,又觉鼻尖快碰到对方过长的双睫,唯恐将人惊醒,只好悻悻地直起腰。


然而当如月影沉睡得越来越频繁,时间越来越久,他就不再乐于欣赏那张沉睡的面容,心中取而代之的成了恐慌。


垫着脑袋的手臂有些发麻,天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揉了揉胳膊,站起身,晃荡着往陆地走过去。腥咸的海风从背后吹过来,屋旁树木飒飒作响。天草二十六抬起头看了那棵树一眼,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。


“嘿,等如月醒了,你可不要对他说我的坏话。”


地面上摇晃着纷纷的树影,它们被吹得歪歪曲曲的,像点头,像摇头。天草攀住一根树枝,笑出一口白牙,威胁似的说道:“你已经说得够多了,连我小时的糗事也一并向如月通报,长此以往,我还剩下什么形象?”


“树兄,我们打个商量吧。”天草叹着气,他松开手,银白的月色盛在树叶浅浅的凹陷处,满得快要滴落在他的手里,“他知道得越多,就越会捏我软肋,啊呀……什么无罪之人,名不副实。”


树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,听去有些喑哑。天草二十六不懂装懂地听了一会,又觉索然无味,摆摆手走了。


“是啦,你说的对。”天草不经心地说,“我最大的软肋就是他,还能怕什么。”


少年晃荡的影子被月亮拉得又宽又长,宛如经历了迅速的催长。天草二十六很轻地推开房门,空气里还弥漫着海水的气息,如月影睡着的床榻堪堪被月光照亮一截。那个人白衣白发,一动不动,好像躺在贝壳里发光的一粒珍珠。


天草二十六在他旁边坐下来,往窗外看了一眼夜空,估算着时辰,在心里说,再过一个时辰、两个时辰,如月大概就要醒了。


又想,等他醒了,自己就要问一个问题。


少年笑了下,低头看着如月影雪白的衣衫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像潮水涌入他的心里,让他的喉咙弥漫着腥咸与酸楚。天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,感觉到里面衰弱的心在缓慢地跳动,这颗几乎不能支撑自己行动的心,居然可以担得住对如月的爱,让天草二十六感到简直不可思议。


这份恋慕寄托着他几乎一辈子的时光,是从他心尖上萃出来的。他最初的心动就交代在这里,此后哪怕遇到千种人万般好,都胜不过这第一个。


他望向如月影睡得无知无觉的脸庞,动了动嘴唇,在寂静的月色中无声地说道:“你说你不会说谎,那我问你……”


屋外的潮声又响起来,在深夜里哗哗作响。


“你喜欢我么?”


巨大的浪潮声音在同一瞬间扑在他的身上,天草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凉了下来。他喘了口气,弯下腰哆嗦了几下,扶着床板脸色惨白。


心果然又开始痛了。


两个时辰之后,如月影醒了,天草二十六倒是昏了过去。等他睁眼,已接近辰牌时分,天草揉了揉眼睛,发现自己就躺在如月影床上,身上还盖着被子。


从窗口能看见如月影在给花草细细浇水。对方偶尔闭上眼睛,大约在聆听所谓天语,脸庞上露出平和的神态。


此时天色还不十分亮,如月影的身上却透着一些朦胧而飘忽的光,像一夜月色沾在他袍角眷眷不去,不肯被推往新的一天。


此时距离天草的二十六岁生日,大约还有十天。


天草二十六素来很讨厌“宿命”这种论调。算命先生的判词让他不幸被宿命绑架,有了一个走到才知真假的生命尽头,随着时间流逝,他逐渐遗忘了宿命罩在头顶的阴翳,才发现这个凶面獠牙的混账绑架的不仅是他,还有如月影。


而如月影偏偏对此深信不疑。


“你说哪有人,天天诅咒着自己死的?”


天草二十六踢着石头,对着沉默不语的大树发作:“这样咒自己,难道就不能算是罪么?”


他来回走了一会,悻悻停下来,靠在树上。日光纷纷落落地从枝叶的缝隙照下来,眼前一阵昏眩。


天草抬起手去摸垂下来的树枝,口中嘟哝着说:“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讲的。”


那时天草还小,尚不接受现实,定然不肯死,跟在如月影身后哭丧着脸。他想用手去牵那片洁白的袍角,又怕被手上的泥蹭脏了,委委屈屈地在袖子上擦着。如月影转过身看着他,伸手去摸他的头,他瞪大眼睛,看着眼前月般皎洁的面容,一星半点的眼泪凝在眼角,忘了流下去。


“小草,你怕死么?”如月影温声说。


“……怕。”天草吸了吸鼻子,用眼角瞥着如月影赤裸的双足,“天底下那么多日子,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死?推迟十年五十年,不行吗?”


“小草,天底下许多事,不是你希望如此,就会如此。”如月影摇头说。


天草鼻子一酸,立时哭了出来。他抽抽嗒嗒地擦着眼睛:“看来我确实是要死了。”


“不要怕。”如月影耐心地掰开天草的手,他的掌心细腻如玉,仔细握住孩子短短的五指。他凑上来注视着天草泪水盈盈的眼:“当天也同意你活下去的时候,你就不会死了。”


树荫摇曳,日光朗照,天草二十六用手挡在额上,闭上了眼。他轻轻地说:“这个人就是这样,劝别人往好了看,到了自己,就非要往最坏的地方想。”


“难道天就非要你死不可吗?”他的声音有些发抖,泛出一点水汽。在二十年后这个日暖风轻的下午,他仿佛又变回了那畏惧着死亡的小孩子,用不确定的话语,提心吊胆地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。


“天底下那么多人,为什么你偏偏要死?”


四里无声。只有阴影晃动,笼罩着卧在树下的少年,自始自终都不曾撤离。


二十年前,是如月影给了他解答,现在,是宿命要给他解答。


天草的二十六岁生日前夕,海波浪下了雨,势头颇大。


雨声与潮声混在一起,成了惊天动地的声势,宛如人不情愿的嘶叫。天草二十六拔出剑,锋刃被洗得剔亮,雨水冲淋着他的面庞,像打磨一块不知进退的顽石。一直以来任命运予取予求的少年,在此刻才生出了与之抗衡的决心。


“谁想要如月影的命,就先拿走我的命。”


二十多年来悬在他头顶的剑终于快要落下,当他走到终点的时候,才明白自己自始至终畏惧的都不是死亡,而是失去。他厌恶着二十六岁的界限,因为走过它意味着可能失去性命,也更意味着失去如月影。


“如月,我们的答案就要来了。”


他颤抖着喉咙说,几乎想要落泪。


然而他终究不曾。他的泪水消失在雨幕中,好似上天在此刻才展现出一点仁心,为被它肆意摆布的人们流露悲悯。


“这是为我流的,还是为如月流?”天草在雨幕中睁开双眼,倏尔嗤笑了一声,“虽然烂命一条,但最好是为我。”


这个为所爱之人豁尽全力的战士也确实坚持到了最后一刻。雨不知何时已停了,天光朗朗,庆贺着少年迈入新的年岁,这一页象征着死亡的日历终究轻描淡写地从他的生命中被撕掉了。天草二十六在大海的浪潮声中醒来,惊愕着他还存活的现实,然后颤抖着奔入他与如月影的居所。


那个人卧在地上。洁白的衣袍上沾着草屑和红红紫紫的花。树枝往他的方向弯曲,鸟儿依恋地停在上方,世上万物犹然被他吸引,包括着疾步奔来的天草二十六。


“如月。”


这个人沉睡了,并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久。天草二十六跪在地上,俯下身抱住他。他浮着月华一般光芒的衣袖漫过少年扭曲的脸庞。


“你骗我,你骗我。”


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雨水的气息,但时间终于不可避免地转向新的一天。在这新的一天,暖风吹拂着他,日光朗照着他,沉睡的如月影卧在他的怀中,不必担忧惊醒。天草抽噎了声,松开手,从通红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来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
评论
热度 ( 164 )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文殊舍利 | Powered by LOFTER